Random Walk on Kuen1972's Blog！

﹝一﹞落後的九江

踏上旅途之前，對這裡一切因為感到陌生而有一絲絲的恐懼，然而下飛機後往我們廠裡的路上，經過了「九江─湖北省第二大城，毗鄰鄱陽湖─卻讓我感受到第一次的震撼。

低矮的房子，大多數是不超過兩層樓的，多半以磚頭砌成，而且為了節省磚頭的用量，所以磚頭是〝豎〞著擺的，與台灣鄉村所見的平放方式迥異。許多房子門窗破舊、門不閉戶，街頭散見許多赤身露體的人們。這樣的情景之所以讓我感到震撼，不是在於以農村為主的九江所呈現出的破敗風貌，而是對比於一路上經過的高速公路的現代化有兩極化的落差！

是的，從昌北機場而出的高速公路又直又平，兩旁的柵欄樣式與台灣皆同，所差者，大陸的公路舖水泥的多、舖柏油的少，而且車速可以一路維持120公里。然而下了高速公路轉進的九江市，不過是短短幾分鐘，兩者所呈現的兩極化風貌，一時間叫我難以接受。一到晚上的九江，漆黑的地方比亮著的多，市中心以外的地方，有時候沿途一片的屋舍，僅偶有一、二盞燈泡點綴其中。為了省電，有些房子永遠僅能維持一盞燈的亮度，客廳的燈亮了，臥房的就熄滅了。

﹝二﹞新舊夾雜的南昌

過了幾天，我來到江西省的省會─南昌。

南昌所呈現出的，是一個「城市」的面貌﹝九江充其量還是鄉村﹞，一下車遇見的第一個女孩子，便穿著台灣正流行的七分牛仔褲。我想，這正是大陸經濟發展的一個寫照，年輕人會追逐流行了！看到了南昌，總算可以讓我將「經濟」與「大陸」兩者相連。不過今日的南昌，呈現出多樣的風貌，一邊是繁華的市區，一面又是破落正在拆除的市容，為迎接新上任的領導，上千個大排檔﹝我們稱之為攤販﹞被勒令拆除，『新舊雜陳』，可以說是南昌的縮影。

但是實際上我對於大陸的認識，是從登上南昌長江邊的『滕王閣』開始。

利用工作後的空檔，營業所的主管帶著我到了滕王閣，我在這裡感受到的失望，至今仍記憶深刻。王勃的滕王閣序，不但是傳誦一時的文學創作，更使得滕王閣與岳陽樓、黃鶴樓並稱江南三大名樓。然而登上滕王閣，想像不到古色古香的建築裡，卻充斥著大量現代事務的不協調。木窗上鑲上了玻璃，走道用水泥圍起來，室內裝上冷氣，設起了辦公室，最扯的是還有兩部電梯......但是從此卻也讓我悟出大陸『公園化建設』的一番道理。事實上滕王閣仍值得一遊，起碼我在庭園內，林蔭遮天、蟲鳴鳥叫作響，確實離開了城市的喧囂﹝滕王閣類似中正紀念堂，並非在郊區，而是緊鄰市區﹞。從外表看來，也是美輪美奐，漫步在湖邊樹木中，也能感受到一種悠閒。我的失望，不過是原本期待的思古情懷未能抒發罷了，對照週遭的大陸觀光客，對著各種現代化的建築、背景拼命照相，我的失落感似乎有點諷刺。

所以當我去了廬山之後，失望便不會很大。

廬山是當初蔣介石發表「不到最後關頭，決不輕言犧牲」廬山宣言之處，也是九江旅遊最大賣點。廬山確實是一個避暑勝地，山間的清涼，比起週遭江西、湖北的高溫，可說是得天獨厚。來到廬山內的白居易草堂，同樣的情景再度上演，「後人﹝其實就是1990年以後﹞」所建的白居易住所，據說是參考真的建築，只不過本尊不在此而是身在廬山深山之中。但這對大陸同胞而言並沒有什麼差別，這裡同樣吸引了漫天價響的閃光燈。除了白居易草堂之外，匆匆來去的幾個景點，最常見到後人﹝定義同前﹞在一塊大石頭加以題字，便也成為一個照相的絕佳場所。

其實廬山真的不錯，只是不太自然就是.....還好後來去看了美廬﹝蔣、宋的休閒別墅﹞，有些歷史史蹟在，使廬山之行能多些特別的回憶在那。

﹝三﹞發展中的武漢

第二週，我來到了武漢。這真是個奇妙的對比，江西是共產黨的老窩，而武漢，卻是當初武昌革命之處。武漢真的讓我訝異了，這是一個「都市」，高樓大廈比比皆是，而且都是用先進的玻璃維幕。最引人注目的，是餐廳數量之多，質量之高，服務品質亦稱一流，由此可見武漢與南昌差了一個檔次，南昌不過一、二家百貨公司，武漢卻起碼有十幾家的百貨、量販等服務業體系。尤其武漢的幅員遼闊，光一個吳家山的台資投資專區﹝前幾期的商業周刊有專文介紹﹞，佔地都不下於台北，而這不過是其中一個區而已﹝大武漢一共包含14個區﹞。筆直的道路，兩旁的高樓，武漢確實是在起飛，這是南昌還難以企及的。

但是仔細看看，許多高樓，骨架早已建起，卻空當當擱在那裡，半年也不見動靜。因為『資金』沒了！

不錯，為了趕上改革開放的腳步，市府不停的建設，甚至預支了以後年度的預算，工程先上再說，經費能欠就欠，愈是國營欠款愈是厲害，這就是武漢。光鮮亮麗的背後，就像一幢幢空著的建築一樣，非常的不踏實。但是為了建設，所以許多低矮的房子牆壁被噴上了「拆」的紅字，即使負債累累，許多的空大樓突兀的矗立在市區之中，每天還是有新的工程大量動工...

『武漢就像是幾年前的上海』這是我當地同事的結論。站在我們產業的觀點確實是如此，這點也在稍後我去上海後獲得了證實。儘管中央西部大開發跳過了武漢，但許多人還是深信，未來十年『成長最快』的城市會是這裡。這很有意思，我在南昌時，南昌當然不如武漢，所以境地更慘，但南昌市的人很有信心，因為新上任的領導來自「上海」﹝元上海市副書記﹞，『這表示中央開始關照革命的老家了！』當地的人很有信心的說著。從這話，我有個結論，沒有中央政策與資源的抑注，恐怕南昌想趕上武漢、武漢要追上上海，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，而他們也知道。

﹝四﹞夢幻的夜上海

“夜上海，夜上海，妳是個不夜城...”

晚上的上海，黃浦江的兩側外灘，一邊是浦西英法租界時期的歐式風情建築，一邊是浦東新建的高樓大廈，東方明珠﹝463公尺高﹞、金茂大樓﹝88層高﹞、國際會議中心...同樣讓人眼花撩亂、目不暇給。來了一趟上海，你會有很深的失落感，因為原來台北，不過如是而已。一幢幢的高樓、豐擁而至的遊客，說明了這個「現代化」都市的活力。街道乾淨、交通井然有序，治安良好，上海於是像一個吸塵器一般，吸取了大量的資源與目光。哲良剛從上海回來，許慶方也去過了，我想不用我多加描述。上海的表現，台北是很難再追的上了，因為一個正向上提昇、一個卻向下沉崙，差距，只會愈來愈遠。

上海為什麼好？內地要追上，其實也很困難。建設，大家都在作，公路、大樓大家都有，上海只不過興建到一半就停工的大樓少一點罷了。差別在「人」。上海人，有點秩序的觀念了，所以交通不像內地般的混亂，所以國營單位欠錢不還的三角債情形少了，所以政府的領導對於行業的要求執行力度多了，所以房地產、股市也都起飛了，所以上海人，可以再度拾回往日的驕傲。這些，都不是三、五年可以轉變的。也因此，上海就是上海，大陸雖大，但是短期內不會有那麼多的「上海」。

﹝五﹞外在與內在的失衡

這是我到大陸最大的感受。

有人說，多種風貌的大陸，19世紀、20世紀、21世紀同時潛藏其中。換句話說，就是大陸正處於新舊交替之間，只不過對比非常強烈，新的很新、舊的很舊。然而，除掉舊的那一塊，不管是內地或上海，建設都是像公園一樣，美觀、大方、綠化，但卻欠缺深刻之處。記得我提到滕王閣吧？後來到武漢，我對黃鶴樓也興趣缺缺，改去了東湖。我沒去過西湖，但東湖也不錯，像個『大公園』，其實大陸整個都像個大公園，它的建設都絕對會讓你嘆為觀止，因為每一項新的建設，都那麼的規模龐大與有條不紊。但深度不夠的，是對文化的認識，所以湖邊楊柳垂蔭，卻也夾雜一株株的椰子樹。對映到大陸人，穿著光鮮亮麗、時髦，舉止卻相當「隨便」。我在南昌的百貨公司看到一位穿短群的小姐坐下來摳腳指甲、我在江西廠裡看到一位小姐隨手就將茶水往地上一潑，更不用提，在各個風景古蹟處拿著相機對「後代」的東西猛照。

大公園好嗎？這很難說，一切都是那麼的井然有序。上海新建的商業大樓，是各個爭奇鬥豔，造型萬千，但是外環幾處新建的社區，雖說也是高樓一片，少說十幾、二十棟坐落一起、上千戶人家的規模，然而驚人的是，一個式樣，排排站好，好比交大校園中的「矩陣林」。這便是我所謂的，一切都規劃的好好的，公園化的建設。

『秩序中的不秩序』也是很有意思的。建設是秩序的，但行為是不秩序的，所以建的漂亮的馬路上，騎自行車、走路的、開「麻木﹝內地一種三輪機動車，最原始的計程車，坐久了身體會麻木因而得名﹞」的.....完全不照規矩來。所以建的漂亮無比的新大樓，其實欠款驚人。所以政策是一套，對策是一套，內地凡事還是講關係，價格、品質放兩邊。政策是這樣，紅燈禁行、綠燈通行，如果你找到黃燈的模糊地帶，風險在那、報酬也在那！

這種只有硬體、缺乏軟體的情形，是內外在失衡的結果，會在高速成長停頓下來後突顯，也是台灣為什麼前鎮子會有心靈改革的口號。大陸現在不會有這樣的問題，但以後會有，高速發展有秩序的外在之外，所忽略掉的內在，現在忽略的越多，以後的問題會越嚴重。其實已經有些跡象可循，例如各地缺乏法治的觀念、例如各地方的保護主義、例如大家對自己眼前的東西拼命抓著、對屬於自己的東西拼命抓著，沒有分享，也沒有長期。高成長褪去之後，就像水位的逐漸降低，許多問題會一一浮現。

關於兩地競爭力的部分，事實上內地的人，還是比較被動一點。很多時候事情交辦了，他們只看眼前的事，不會去想背後的意義，「少想一步」是我同事的評語。滿有意思的是在上海碰到經歷過文革時期的人，一說起事情來真是舌燦蓮花、口沫橫飛，許多東西一一道來，如數家珍....但是卻沒回答到我的問題。

台灣的競爭力，與其說是因為大陸的發展而邊緣化，不如說是自己的努力不夠。從成本的角度，我們如何拿21世紀的土地與勞動力去和處於18世紀的大陸﹝如江西﹞競爭？關鍵在於進入21世紀之後，你所創造出來的價值，能不能和21世紀的大陸﹝如上海﹞角逐，否則我們將一無是處，表面上進入了21世紀，骨子裡還停留在20世紀，靠加工來和別人競爭，當然會被大陸所淹沒，因為那是一個充斥著諸多世紀的地方，妳比上暨不足，比下也無餘。

對想去內地的建議，第一，那裡很熱，我去的時候每天都在40度左右。第二，不要談政治，因為政治通常談不出結果，而且他們比你會談。第三，錢不必帶太多，絕對夠用。第四，他們菜吃的辣、酒喝的凶，不要隨便和他們上館子，否則吃不飽更容易被灌醉。

總之，我回到了台北。塞車依舊、政亂依舊、經濟低迷依舊，對比著大陸的機會無窮，唯一可安慰的是，所有台灣的亂象畢竟是來自『民主』，雖不怎麼可口，但就像銀河英雄傳說裡的楊威利一樣，面對清廉的專制極權，我還是無可救藥的喜歡這個腐敗的民主....